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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鳳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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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世,嘉鄴十六年。

外賊自江南邊境偷襲,頭個占領的便是夷亭村。

那時,聞月已被謝翊帶至上京,雖並未親歷這場侵襲,但後來從上京城百姓的口中,也大致勾畫出了這場侵襲的慘烈。數百戶村民無一幸免,連那繈褓中的嬰兒都不被放過。那一夜,夷亭村屍橫遍野。

聞月不比旁人,她是曾經在那個村子裏生活過的人。而外人口中死去的可憐人,各個都是她曾經的鄉鄰,都是曾幫助過她和她父親的人。

那一夜,她無比痛心,流了整夜的淚。

當初重活,聞月一心便想改變這場生靈塗炭。

她曾借口有蝗災跡象,多次向村長動員遷村。可無奈農民安土重遷的思想擺在這兒,實在無法撼動。再後來,謝翊到來,聞月的心思便不在這上了。

聞月忍不住又錘了記額頭。

近來,她實在過得太順遂,以致竟將這大災忘在了腦後。

印象中,當初夷亭大亂,但縣城卻是經由南軍守住的。夷亭村付之一炬,但縣城卻仍舊安穩平和。若能將夷亭村所有村名轉移至縣城,定當安然無恙。

只可惜,聞月該怎麽才能讓夷亭村人躲避此劫呢?

她第一反應就要拿這張紙條,去游說村長。

可此紙條自經謝翊之手,必定是軍機重要。若她借此游說,豈不是洩露軍機?

還是說告知村長,她能預知後事?那她怕不是會被人當做瘋子處置。

怎麽都不行……

聞月在院裏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。

而此時此刻。

她顯然沒註意到,屋內的謝翊,正立在床邊,安靜的觀察著這一切。

看她撿起紙條,看她茫然無措,看她著急焦慮……

一夜無眠。

聞月原以為,戰亂之事就足夠讓她焦心。

讓她沒想到的是,更焦心的還在後頭……

那屠戶家的產婦已順利醒來,母子平安。可那產婦的婆婆卻不甘心,旁人生產皆是順利,為何自家媳婦兒肚子上便多了碗大的一條疤。再從自家親兒子口中一聽,聞月還曾囑咐說,三年內不準再讓媳婦兒有孕。

這可哪還得了,產婦的婆婆原還指望著三年抱倆,如今計劃全落了空。她尋了那產婦的娘家人一道,要來聞月家討說法。

因即將到來的戰事,聞月本就心煩意亂,哪顧得上這些。

她行得正坐得直,才懶得管這些閑話。

於是,索性鎖了門,任那些村民鬧去。

院門口的吵嚷聲,伴隨日暮逐漸平息。

聞月被那些人鬧了一整天,頭痛欲裂。正打算煮些清粥,用過之後再想想法子該怎麽破解夷亭村的大亂,卻忽地聽見有人在敲門:“聞月小姐。”

她從窗戶裏探出腦袋,越過木柵欄的縫隙,看見是王家的馬車。

擦了記手,她趕緊開了門。

原來是婚期在即,王家請繡娘連夜趕制了鳳冠霞帔給聞月。

聞月收下後,那繡娘便離開了。

臨走前,繡娘特意囑咐,要她在今晚試過之後,明日再回信給她是否合身。

此刻,那鳳冠霞帔拖在手上,分量輕盈,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,甚至都不比聞月前世在王府裏見過的差。

兩世為人,聞月都沒穿過這鳳冠霞帔。

如今真得到了屬於她的這一件,迫不及待地便想要試試。

進臥房,點上燈。

謹慎且笨拙地,將那鳳冠霞帔往身上套。那紅綢薄如蟬翼,穿在身上實在輕盈,叫人好不喜歡。對著銅鏡,聞月拆掉煙粉色的發帶,用木梳梳順了發,盤成已婚女子的髻子。之後,小心翼翼地取了那鳳冠,戴在發上。

銅鏡裏,映出聞月的模樣。

一雙翦水秋瞳,微微彎著。她望著鏡中的自己,不自覺地眼眶紅了。她實在感激這一世能夠重生,讓她得以求仁得仁,披上嫁衣,告別前世的厄運。

取過案上的紅紙,她往唇間抿了抿。

唇瓣得了紅紙的映襯,紅得嬌俏,倒顯得眉目無神。

聞月取過點黛,準備給自己描眉。

或許是太過專註,以致於讓她未能察覺外頭的腳步聲。

等她回神時,那腳步聲已停在門口,謝翊悠然地靠在門上,手裏端著碗清粥,聲音由遠及近地透進來:“廚房竈火正旺,你竟還在臥房,若非我及時回來,怕是你這心大得且要將院子燒了吧。”

近日,謝翊已不常留宿院內,聞月便肆意了許多。

待他聲音到來,她才想到臥房門未關,下意識地回頭。

謝翊左手執粥,右手扶門。

彼時,他本能地擡眼望向屋內,聞月也聞聲擡眼。

兩人的目光,猝不及防地,便撞到了一塊兒。

聞月鳳冠霞帔,臉上盡是謝翊從未見過的嬌俏靈動。他不自覺地望向她,眼神根本無法從她身上挪開。

她見狀,立馬轉過了腦袋。

可四閉的臥房壓根無人說話,場面既是尷尬,又是暧昧。

謝翊撓了撓後腦勺,分明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事兒,還故作平靜地惡人先告狀:“你怎地未關門?”

身著鳳冠霞帔的模樣叫謝翊見了,不知為何,聞月驀地紅了臉:“見殿下不在,便忘記了。”

“你是真不怕賊惦記。”他無奈地朝她笑:“明日走後,若丟了什麽東西,可別怪是我帶走的。”

她掩著嘴,鳳冠上的珠簾,被她的手穿過,清脆作響。

聞月說:“殿下玩笑,這家徒四壁,殿下喜歡什麽,帶走也無妨。”

謝翊有片刻的失神。

他忽然想開口問她,若想帶走她呢,如何?

只不過也僅僅是想想罷了,終究未能出口。

回過神來,謝翊跨前一步,挑眉問道:“這一身,王家送來的?”

“是。”

扶著梳妝臺,頭回戴鳳冠的聞月小心翼翼地、慢悠悠地起了身。

須臾之後,她走到謝翊跟前,彎了彎笑眼:“好看嗎?”

聞月也不知道,自己為什麽要問他,謝翊的意見於她而言並無半分作用,畢竟她是嫁給王道勤而非他。可即便如此,她還是忍不住地,想知道答案。

謝翊點頭:“好看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他將手上的粥放至她梳妝臺前:“這粥我幫你盛起來了,趁熱喝吧。”

“嗯。”聞月接過去,舀了勺,送入口中:“殿下明日便要走了吧。”

“正是。”

提及離別,兩人均有些沈默。

好在聞月理智尚存,她即將為□□,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落人口舌。思及至此,她狠狠心道:“殿下若無旁的事,便先出去吧。”

他肯定說“嗯”,身形卻壓根未動。

二人同處一室,不說話時,房裏頭靜得幾乎能聽見心跳聲。

聞月覺著這氣氛實在詭異,她待不下去。

於是,她趕緊解了鳳冠,準備出去。

只可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,她一著急,鳳冠就勾到了發,怎麽也拆不下來。她也不敢用力,生怕弄壞了鳳冠,只好小心地一根根抽著發絲,沒一會兒,額頭急出了汗來。

謝翊見此情形,開口道:“我幫你。”

聞月還惦記著鳳冠,便應下來:“好。”

沒一會兒,在謝翊的幫助下,發絲已完全從鳳冠中脫離出來。

大功告成,正當謝翊準備低頭告知聞月時,聞月也正擡著眼等待他的消息。於是一雙沈著淡然,一雙著急迫切的眼,就那麽撞到了一塊兒。

兩人離得很近,近到呼吸都快貼在一塊兒。

謝翊一低眼,就能瞧見聞月那靈動的眼。她的眼睫纖長,每次紮眼,都幾乎在他的心上掀起風浪。她染了紅的唇鮮艷欲滴,仿佛他再進咫尺,就能將它采擷。

前有鳳冠阻礙,後有豺狼謝翊。

聞月兩難。

她快哭了,“好了嗎?”

“還沒。”

“還要多久。”

“一會兒。”

謝翊說完,卻直直地盯著她,完全沒有動作。

聞月並不知道,方才一番對話,她的呼吸吐納全都入了謝翊的鼻息。

當下,謝翊的心亂了。

偏聞月還著急在追問:“你怎麽還不動手?”

鬼使神差地,他嘴角勾出一抹壞笑,唇角笑渦淺淺。

之後他擡起手,伸到聞月跟前,撩開她眼前礙眼的珠簾。

“叮叮當當——”

珠簾得了碰撞,脆生生地在響。

不等聞月反應,謝翊已悄然俯下身去。

對準聞月的唇,深深、深深地吻了下去……

室內靜到無聲。

聞月瞪大了眼,難以相信當下發生的一切。

謝翊擒住了她的後腦勺,輾轉在她唇上深吻。

她嘗試躲閃,卻根本拗不過謝翊的力氣。

她慌了,正想咬破他的唇叫他醒來,卻不慎推翻了桌上的粥碗。

“哐當”一聲,才終於讓謝翊醒過來。

離開她抿過紅紙的唇,謝翊的唇也被染了紅。

謝翊不知情況,但聞月卻清清楚楚地瞧見了,仿佛是她剛才失神偷腥的一次證據。她欲哭無淚,慌忙別開臉,本能地舉起袖子,去擦他的唇角。

場面又好氣,又好笑。

其實對自己被謝翊吻了這事兒,聞月壓根沒太多感慨。

前世,她與謝翊不知道吻了多少回,床上塌下,窗前馬上,皆有。她沒什麽感觸,只是甚是可惜重活一世的清白身子。這身子幹幹凈凈的,是要嫁給別人的,可不能像前世一樣糟蹋。

見她給他揩唇,謝翊嘴上說著“抱歉”,實際臉上卻無一絲悔意。

聞月氣極,嘴上說著沒事,卻一個勁地將他往門外推。

謝翊這回識相了,乖乖走出了房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謝翊內心OS:終於給我親上了,感恩親媽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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